五岳资本蒋毅威:投资无谜底

五岳资本创始合伙人蒋毅威,看起来始终有备而来。

 

他自信、健谈,极具感染力——无论是对他的被投项目、行业,还是关于投资这个更宏大的主题,他可以近乎秒速地给出答案。这些答案,往往是一套成体系的方法论。这并非缘于他天赋异禀的口才,而被蒋毅威归因于:“仅仅是因为这些问题,我都有想过,这些答案也都是我真实的思考”。

 

飞机上、高铁上、深夜里,蒋毅威喜欢用“琢磨事”来打发时间,他惯于将对某家公司、某个领域的思考写在纸上,以便立此存照。

 

蒋毅威并不是执念于成为一位“善思者”,他的答案更务实一些:“最终还是要以结果来验证我究竟是想对了,还是错了。”

 

事实证明,蒋毅威的思考成为了他的护身符——在O2O、共享经济等几大互联网泡沫中,五岳资本都轻巧地避开了。而这正是基于他以及团队对投资判断的坚持。

 

成立于2013年,五岳资本是国内新生代VC中的一支代表。成立之初即确立了“A轮、独投或领投”的投资原则,五岳至今仍在坚持。在更细微的投资策略层面,如领域的划分、Timing的选择等问题上,他们持续地摸索与调整。

 

五岳资本至今掌管着4支双币基金(2支人民币基金、2支美元基金),总管理规模约40亿元人民币,过去5年投出了80余家初创公司,涵盖消费、金融科技、数字经济(基于视频、音频、游戏等与社交挂钩的平台)等领域,独角兽项目包括:TalkingData、热辣生活、360金融、闪送、车300等。

 

五岳资本的最近一次大手笔投资发生在两个月前——在同城1小时速递品牌闪送的6000万美元D1轮融资中,它以领投方的身份出现。这是一笔既“五岳”又不“五岳”风格的投资案例。符合之处在于这依循了五岳坚持的“独投或领投”原则;不符合之处在于,类似处于中后期阶段的项目,并非五岳的惯有偏好。

 

对于五岳资本来说,这笔投资被赋予了不同的历史意义——形成赛道投资组合间的生态联动。一方面,这是素来擅长于消费的五岳将投资领域进一步向上游延伸;另一方面,对于以热辣生活为代表的既往消费投资案例而言,闪送将与它们形成强契合性,这是五岳促进被投企业生态化布局的战略体现。

 

如今,五岳希望自己可以更专注一些,消费成为了他们的重押方向。在谈及对未来的规划时,蒋毅威以一句话解答36氪:投资一切以科技创新驱动价值的消费。

 

摩拳擦掌

 

在蒋毅威成为一名真正意义上的投资人之前,他可能已经准备了十年。

 

1997年前后,蒋毅威正就读于加拿大滑铁卢大学,是个标准的工科男。一日,有位同窗好友提醒他,可以多关注一下亚马逊、雅虎等公司,其时在美国,互联网公司已然是资本宠儿,“公司名上加个‘.com’,股价都要翻好几番”。

 

小有积蓄的蒋毅威决定杀入股市。对金融瞬间意趣甚浓的他,甚至游说了教授,把量子金融课——这样一个金融系才会有的课程,变成了工程系的主修课。而他本人也在股市里尝到甜头,几万美元的本金一度“赚了18倍”,甚至开始尝试衍生品和期货。

 

然而,正如许多电影里才会有的戏剧性情节:因为标的公司突遭变故,他在一夜之间把之前赚的钱几近赔光。回忆起这段经历时,蒋毅威说,最让他记忆深刻的并不是几万美元损失,而是短期金融本质上靠的是时运,“和赌博没有区别”——即便他当时还曾实习于一家券商,但到头来发现,那些“方法论”在时运面前一文不值。

 

回头来看,这也奠定了他“厌恶赚快钱”的人生信条,更在某种程度上指向了他多年后对VC的信奉。

 

由于在股市中的受伤,蒋毅威暂时打消了从事金融行业的愿望。毕业后,他辗转回到国内,从事过销售、运营等一些看似与金融相去甚远的行业,直到加入戴尔公司,他愈发地认识到,他最感兴趣的还是投资行业。

 

不过,自认积累不够的蒋毅威,尚没有投身VC行业的决绝,他打算“曲线而为”。于是,当他进入戴尔公司后不久便主动请缨,提出成立一支面向中国的创投基金,基金定位等信息还曾被他以书面材料,置于“年度工作计划”的一部分呈交给戴尔总部。但最终,这一计划未能成行。

 

在筹备的过程中,蒋毅威陆续和VC行业的大佬有所交集,甚至有人以高薪挖他。但他本人意识到:创业经验将极大有助于投资,他想加入一家更早期的公司,真正参与“从1到10的过程”。

 

蒋毅威最终选择了一家其时刚成立三年的公司,担任的也是和资本关联甚密的战略投资副总裁一职。在这家公司的IPO路演过程中,投资人临时要求其“在1分钟内解释清楚公司商业模式”,口才甚佳的蒋毅威临危不乱,最终使该公司顺利获得了美国一家机构的基石投资。

 

在这家公司上市过程中与投资圈的高密度接触,也使蒋毅威更坚定了从事VC的决心。

 

调试

 

2012年,34岁的蒋毅威找到了大他8岁的赵维国。

 

蒋毅威知道,单枪匹马地做一支新基金难度太大,他需要一个能与自己形成强烈互补的合伙人。赵维国正是这位完美拍档——从出身背景来看,蒋毅威在国外生活多年,西式思维显著,更深谙公司管理运营;而赵维国始终扎根中国,“可以说是国内的第一代投资人”。

 

此时,蒋毅威对基金的规划已雏形渐成:A轮,独投或领投。

 

在谈及这一理念的确立时,蒋毅威坦承,这并非“浑然天成”,而是源于他们早期的一次经验习得。“在一个早期项目中,我们是跟投,金额不多,也没有董事会席位,以致于后来这个项目跑偏了,我们对局势的走向毫无把控力。”这让五岳进一步认识到,必须尽可能在被投公司中占有较大的股份,这样才能拥有知情权和话语权。

 

在接受36氪采访时,蒋毅威这样描述他们理想中的投资状态:“在A轮左右阶段投进公司,等到这家公司上市时,我们最好还能拥有15%左右的股份,如果这是个百亿级的公司,就更好了。”

 

在2015年之后,五岳进一步强化了“狙击手式”的投资方针,一旦选定看好的公司,将不惜重金地投入——在五岳迄今的80余家被投公司中,超过半数为独投或领投。

 

甚至是面对闪送这样一家已经将融资进行到D1轮的公司,五岳不惜大幅度跨越了投资轮次上的限制,并以领投方的身份参与其中。蒋毅威确信,闪送创始人薛鹏必定是抱着“一家百亿公司”的梦想,所以如时间拉得足够长,即便是在这个轮次投资,五岳依旧可以获得“至少10倍的回报”。

 

纵观整个中国VC史,由美元基金衍生出人民币基金很常见,而反之者则较为罕见,五岳恰是反其道而行者。

 

2014年,五岳为了更方便地参与到一些项目中,决定募集美元基金。此刻,五岳成立刚满一年,被投公司还都没有跑出来,蒋毅威知道在这个时点上有可能打动LP的,除了他和赵维国的既往履历外,只能是五岳的“差异化投资路线”。

 

蒋毅威研判,五岳的优势有二:其一,作为一家新机构,其决策效率要高于老牌、综合性机构,但这可能是所有新生机构都拥有的“红利”;其二才是最关键的:从投资策略上来看,五岳不求大而全,力求单点突破,从众多赛道中选出两到三条细分项,随后再根据行业变化,每半年到一年调整一次赛道,以求跑在同行前面。

 

带着这套方法论,蒋毅威和一家美国本土的LP前后开了28次会,见了对方每一位合伙人,开会地点包括旧金山、香港、北京和上海。最终耗时半年多,对方终于答应投资五岳,并在后续的几期基金里连续加注。

 

理论上,美元基金的到位是一件大喜事,但在随之而来的2015年,这反倒成为了五岳的困扰。

 

当时,整个中国创投圈的核心关键词是O2O,一大波公司和创业者此起彼伏地涌现,重押O2O也成为了投资机构的某种“政治正确”。但蒋毅威很快认清了这是一场“巨大泡沫”:一方面估值畸高,更重要的是多数O2O公司很难拥有自身造血能力——有一天,他们召开了一场全员探讨会,蒋毅威将O2O领域最主要的35个方向全部列在白板上,最终几乎全部排除了投资可能。

 

接下来的一年,蒋毅威刻意放缓了五岳的投资节奏。根据他自己的统计,整整一年左右的时间里,五岳出手的项目总额不足1000万。一时间,无论是年轻一些的同事,还是外部的同行,都对五岳的判断力表示质疑。

 

而后的事实证明,这是一场极为正确、及时的刹车。当时豪赌O2O的机构后来大多都不同程度地遭受了创伤。

 

经此一役,蒋毅威对投资获得了一种崭新理解:和金融的周期性类似,一级市场投资也存在所谓的“泡沫周期”。“O2O之后,共享经济、直播,甚至是这两年所有机构都不会错过的消费也有类似特征。”而这,也正是考验投资人判断力的关键时刻。

 

如果说这在本质上是对投资人“纪律性”的考验,那蒋毅威或许是幸运地拥有这一性格的投资人。2000年前后,他曾身在华尔街,经历了世纪交汇时的互联网神话,又亲眼目睹了“纳指从5000多点降到1000多点”的全程,历史让他早早看透了市场变幻时的惨烈,这让他始终将“纪律性”奉为圭臬。

 

投资中的“神性”

 

回头来看,在五岳初创的时期,虽已明确了“A轮、独投或领投”两条原则,但在其投资领域上,尚存在一定的偶然性。

 

比如对TalkingData的投资。十几年前,其创始人崔晓波曾与蒋毅威同在外企BEA工作,两人座位挨在一起,BEA被甲骨文收购后,崔晓波还曾经蒋毅威引荐而进入一家创业公司担任CTO。而后,这家公司的发展也颇不顺利,蒋毅威劝他干脆创业,而后崔创办了这家第三方移动数据服务平台。最终,五岳以第一个外部机构投资人的身份投入。

 

时至今日,五岳对投资领域有了更清晰的认界定。根据蒋毅威的定义,他们目前最聚焦的方向是:具有科技驱动价值的消费。蒋毅威强调,之所以谓之为“有科技驱动”,并非蹭热点,其根本在于“只有科技才能使消费公司获得指数级增长,而非线性增长。”

 

在当下万千机构投消费的语境中,这一定义有着独特的借鉴意义。在蒋毅威看来,消费如不能产生价值和净利润,那这家公司、模式在本质上就是伪商业。在五岳的内部讨论中,一句话常被提及——在消费领域,如果科技最终不能变成生产力,或者不能变成毛利率,那就是无用的科技——但这恰恰是被许多“唯科技论”者所忽略的一点。

 

蒋毅威尤为强调“毛利率”和“人效”两点。关于前者,再以闪送为例,正是因为闪送具有良好的品牌效应,是许多用户的有限选择,所以其天然拥有更强的定价权,而掌握定价权即保证了毛利的增长。当闪送和热辣生活达成合作后,则会进一步提升后者的毛利。而对于人效,被他认为理应取代传统消费行业的“坪效”概念,因为“综合考量员工数和总价值从而得出的每个人产出收入、毛利、净利润等,这往往才是决定一家公司未来能产生多少净利润的核心标准”。

 

过去5年里,五岳投资了80余家公司,消费、金融科技、数字经济的投资比例约为5:3:2。

 

当被问及转战投资5年来的变化时,蒋毅威毫无迟疑:“变得更能忍耐了!”这是他在之前的数场“泡沫周期”中不断强化的品质。而这恰恰是一名投资人最不可或缺的品质之一——无论是在面对“趋势”时,还是在对待一家被投企业上。

 

除此之外,蒋毅威更加强调个体感受对投资判断的影响。下班后,他经常会从朝阳大悦城“7楼走到1楼”,为的正是实地感受消费趋势的变化。

 

虽然在多数场合,蒋毅威多以“理论系统”“口才极佳”的投资人形象示人,但他对36氪说,“方法论”至多是一套方便创投行业沟通的话语体系,“一定不是最核心、最重要的”。他甚至笃定,在早期投资中,不能过于纠缠于逻辑、过于专注于事情本身,适度的感性往往更重要。

 

关于感性的N条因素中,“热爱”尤为重要——对于这个稍显“神性”的概括,蒋毅威的理由是:“当你更多地热爱它(项目及其所处的领域)时,你就不再仅相信冰冷冷的数据,你会发现意想不到的东西。这才是投资最有趣的地方吧。”(文:36氪/刘半晌)